第一章 黄河娘娘

我叫谢岚，今天是我二十岁的生日，成年礼。

农村订婚很早，爹娘常年在南方打工，便由爷爷在家宴请了十里八乡的媒公媒婆，请他们为我张罗对象。

白天爷爷宴请了媒公媒婆，到了晚上，爷爷又带着我去了黄河十里渡给黄河大王上贡。

黄河大王可不是什么善神，只降灾不赐福，更不管姻缘的事。我爷爷之所以领着我来祭拜，主要是怕出事。

因为我们谢家祖上做过黄河捞尸人，和黄河大王签过契约。

老年间的捞尸人可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做，要先征取黄河大王的同意。

传说中黄河中有八个大王，六十四个将军，各有各的地盘。譬如分管我们这带水域的黄河大王姓谢，那么捞尸人就必须由姓谢的人来做，同时还要和黄河大王签订契约。

所谓的契约很简单，就是谢家当代家主必须娶一个黄河娘娘配阴婚。

西门豹的故事大家都知道，黄河娘娘就是所谓河伯娶亲的对象。选未经人事的黄花姑娘，还要长得美身条好，会唱小曲，用绸布裹了身子，刷上一层桐油沉入河底。

活人被当做祭品，哪个死后不是怨气滔天，自古以来投放黄河娘娘的祭台周围都没少闹邪祟。怨气多了，黄河大王也吃不消，就想办法找活人分担，用配阴婚的方式平息黄河娘娘的怨气。

虽然我们谢家从爷爷那辈就已经不做捞尸人，可就怕黄河大王还记着这事，更害怕黄河娘娘主动来挑姑爷。

这天晚上月光皎洁，黄河上面一片风平浪静，我和爷爷划船来到黄河古祭台。

古祭台年久失修，偏偏历经风雨屹立不倒。

望着阴气沉沉的祭台我有点害怕，不敢一个人上去，就问爷爷现在还有没有黄河大王。

爷爷没有立刻回答我，点上一锅烟沉思了许久才说，“以前确实有。”

以前有，也就是说现在没了。

听到这，我忍不住埋怨爷爷多事，大晚上的不睡觉来这里找刺激，多瘆得慌啊。

“黄河大王是没了，但是黄河娘娘还在，还不止一个。你要是有本事纳妾，咱们这就回去。”爷爷说道。

“额……”

黄河娘娘娶回家肯定是要做正妻的，旧社会还好，还可以纳妾延续香火，现代社会怎么纳妾？

再说了，就算有瞎眼的姑娘愿意给我做妾，我也不想娶个鬼媳妇呀。

人鬼殊途，娶鬼媳妇多半不能长寿，我的历代先祖已经用他们的英年早逝充分证实了这一点。

没办法，我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人登上祭台，斩黄鸡，倒清酒，给黄河娘娘上香磕头。

上香有讲究，神三鬼四。

黄河娘娘是鬼，要烧四根。中国自古左为尊，这四根香一次代表天地人鬼。

我把四根香一起点燃，插在香炉中开始磕头。

啪啪啪啪。

磕完四颗响头之后，我正准备念爷爷事先让我背诵的祭文，从裤裆里窜过一阵冷风，直接把第四根鬼香吹灭了。

这……

我没了主意，烧香最忌讳的事有两种，一是长短不齐。

其中最可怕的是烧个三长两短出来。

其次就是点不着，或者点着就灭。

爷爷虽然没跟着我上祭台，却也一直在船上盯着我。看到这种情况，焦急的催我，“岚儿，别发呆，快点上啊。”

我赶紧把第四根香重新点燃，点亮后死死盯着看。

又是一阵冷风吹过，第四根香就在我眼皮底下直接灭了，其它三根丝毫不受影响。

如此点燃了十几次，都是这样，一直到另外三根香烧完，我也没有把鬼香点着。

“爷爷，这咋整？”我问道。

“没事，先回家。”爷爷淡淡的说道。

看他的表情并不怎么担心，我也跟着慢慢的放下心来。

睡觉前，爷爷来我房间叮嘱了我一句，要我无论听见谁喊我名字都不要答应。

“是不是黄河娘娘夜里要来找我了？”我问他。

“许是许不是，你也不要太害怕。黄河大王早没了动静，咱们谢家的门槛高，也不是随便什么孤魂野鬼都能进宅的。”

捞尸人常年和尸体打交道，算是半个玄门中人，先不说我先人祖上有什么本事，我爷爷自己就很厉害。

当初爷爷下定决心不做捞尸人后，曾经进道观修行过几年。当时也是和我现在一样的想法，怕黄河娘娘翻旧账来寻亲。谁知那道观的老道说我爷爷和道门有缘，让我爷爷持戒受箓，教了他一身真本事回来。

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，梦见一个戏班子来我们这搭台唱夜戏。

以前我们这边常有戏班子巡演，十几号人，赶着马车来村里唱大戏。一唱三五天，期间吃住都由村民分担。爷爷喜欢听曲，连带着我从小也没少听大戏，对于各路戏班子也是耳熟能详。

可是这个戏班子我却从未见过，全是女人，清一色的刀马旦。

画着彩妆，穿的花团锦簇，威风凛凛杀气腾腾。

领头的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将军，看服饰扮演的应该是豫剧中的花木兰。头戴雉鸡翎，脚踩云靴，背插四面靠旗，腰挂弓箭，手中还提着一杆贴了金箔的花枪。

女将登台之后也不念戏文，只管耍花枪。身段优美，枪法惊艳，看的我惊心动魄，目不转睛。

只可惜连一个叫好喝彩的都没有。

正纳闷呢，转头一看四周，原来下面只有我一个观众。

这下我有点慌了，终于意识到这有点不对劲。再看周遭的环境，发现戏台就搭在我晚上才来过的黄河古祭台上面。

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，让我想起了关于黄河娘娘的传说。

我们这地以前盛行活人献祭，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多少会唱小曲的少女做了牺牲品。眼前这些戏子，八成和黄河娘娘脱不了干系。

就在我转身想跑的时候，忽然听得台上的女将开了口，声音清脆如珠玉落银盘。

“夫君，请留步！”

一听她喊我夫君，我心里大叫一声完犊子。

这肯定是黄河娘娘挑姑爷来了。

怪不得我烧香的时候死活点不着那根鬼香，原来一早就被黄河娘娘给盯上了。

想到这里，我开始拔腿就跑。

可是无论我怎么努力，两条腿始终在原地踏步。

脑子一热，我望着她大声说道：“我是不会娶鬼媳妇的，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。”

“哦？”女将军的表情明显一僵，继而又柔声问道：“我哪里不好？”

“我是人，你是鬼，你就算再好也没用。”

听完我这句话，女将军脸色暗淡下来，陷入沉默。

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：“好吧，既然你不愿意娶我，那就……”

我没等她说完就赶紧抱拳答谢，谁知她后面还有话。

“那就换我娶你好了，咯咯……”

还没等我领悟出她这句话的意思，下一刻我瞅见她丢掉了手里的花枪，取下腰间的长弓，拉成满月。

我心知不妙，来不及转身就被她一箭钉在额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