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家给苏清月安排的房间在二楼西侧。
卧室光线昏暗,家具老旧,一眼便能看出是故意安排的最差房间。
这哪里像是给千金小姐准备的房间,更像是仓促收拾出来的储物间。
王妈跟在她身后,偷偷瞥了她一眼,原以为她会勃然大怒。
却不料——
苏清月只是静静站在门口,目光掠过四周,眼底毫无波澜,反倒漾出一丝极淡的笑意。
她勾了勾唇,笑得讽刺又漫不经心。
“呵。”
她轻声嗤笑,像是在看一场拙劣的把戏。
坐下的那一瞬,王妈心头一紧。
这房间说实话有些寒酸,可苏清月坐在那里,却贵气逼人,气场沉稳如山。
哪怕身处寒酸之地,她的存在感,依旧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仿佛此刻寒酸的,不是房间,而是她脚下这片苏家老宅。
苏清月一笑而过,坐回床边,抬眸看向王妈:
“虽然你先前犯了点错,但胜在眼力不错,懂得识人度势。”
“我……”
“我乏了,没事就退下。”
王妈出门后,站在门口久久未动。
按说这苏清月是流放归来的大小姐,在苏家、在京城没什么依仗,但不知为何,她却感受到如此彻骨的……
臣服。
王妈关上门,房间重新归于寂静。
苏清月走到书桌前坐下,摊开笔记本电脑,手指在键盘上轻点。
原主残留的记忆慢慢浮现,她从一开始的手法生疏,到逐渐能熟练地打开网页、搜索信息。
浏览器、社交软件、新闻财经……
苏清月吸收着这个世界的秩序与规则,眼神冷静沉敛。
前世她分析皇亲国戚的宗室血脉,政局风向的那份冷血与精准,如今这些信息,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。
很快,她拿出纸笔,在纸上画下了几张家族关系图,将苏家的亲疏远近标记清晰。
习惯执御赐的狼毫,苏清月用圆珠笔还是如从前那般握着。
前世庆帝最喜草体书法,为在后宫争宠,她练的一手草体,落笔连绵勾绕。
“苏氏支庶分权已久,嫡支空壳。”苏清月喃喃念道:“主母非正,行事如狐,养子三人,皆非良器……”
而这一切,恰好被门口的荷妈撞见。
荷妈悄悄打开门缝,睁大眼睛往里面瞧。
她是许淑慧最信得过的心腹,见先前苏清月让夫人和两位小姐吃瘪,便想过来探查苏清月的底细。
只见苏清月神情冷静,笔走龙蛇,嘴中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字句。
看不懂、听不懂、也猜不透。
可越看不懂,荷妈越觉毛骨悚然。
这乡下小姐不会是在画符诅咒他们家夫人?
荷妈屏住呼吸,生怕惊动苏清月。
她偷看了许久,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,看完后又重新将门悄悄合上,殊不知苏清月早将她偷看的行经看在眼里。
又是一个自作聪明的蠢货!
这会儿怕是急不可耐地向那位姨娘告发。
那姨娘和其三子今天在她这失了颜面,改日必会再来挑她的错处,她虽不惧他们耍得小伎俩,但到底原身在这个家没什么依仗。
一次,可杀她们的威风。
但次数一多,她未必占得了上风。
她还是得从长计议,让自己真正在这这个时代得以立足。
另一边。
二楼的南边卧室。
卧室里只有许淑慧与苏清雅苏清菲两姐妹。
苏清菲终于忍不住,气得跺脚:“妈!你看苏清月那个样子!一个从乡下回来的穷酸丫头,竟然敢摆脸色给我们看!她凭什么啊?”
苏清雅端坐着,眼中满是憋屈:“清菲说得没错,这个苏清月也太过分了。从她进门起,就处处针对我们,摆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势,像我们欠了她似的。”
苏清菲更加激动:“就是!我可从来没受过这种气!要不是姐拦着,我真想撕了她的嘴!”
许淑慧眉眼扫了过去:“好了,好了,你们两个怎么也跟她一般见识?”
苏清菲不依不饶地撒娇:“妈,你就这么看着我们受委屈?”
许淑慧轻拍着她的手背,安慰道:“委屈什么?不过是个乡下长大的小丫头,也不知从哪学来的野性子,耍的尽是些不入流的把戏,也就这张嘴巴厉害,其他一无是处。”
正说着,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,荷妈快步走了过来:“夫人,我发现苏清月那丫头不对劲!”
许淑慧坐直了些:“快说!”
荷妈道:“我刚才偷偷观察那丫头,发现她一个人在房间里,嘴里念的都是听不懂的经文,还写了满桌子看不懂的字,看着古怪得很,像是在画符念咒!”
苏清菲一听,顿时嗤笑:“我说什么来着?乡下来的果然封建迷信!”
苏清雅攥了攥手心:“行事疯癫,举止古怪,心肠歹毒,才被接回来,就想着诅咒我们?!”
许淑慧却似乎完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:“清雅,这种封建迷信的小事,你怎么会放在心上?要想活得好,得靠真本事,这种乡下学来的装神弄鬼,能有什么用?”
苏清雅想到今天敬茶被苏清月压着,眼神阴郁道:“妈…我真想给那乡下土包子点颜色瞧瞧!”
许淑慧摆了摆手。唇角缓缓勾起:“清雅,有些事还用不着我们动手。还有三天,就是你奶奶七十的寿辰,到时候亲戚宾客齐聚一堂,你们姐妹是我精心培养的名媛千金,那苏清月则是乡下长大的野丫头。用不着我们刻意做什么,就她那不懂规矩、只会耍嘴皮的样儿,也只会让人笑掉大牙。”
闻言,苏清雅和苏清菲,对视一眼,皆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。
老夫人性子严谨刻板,对礼数规矩向来看得很重。
当年苏清雅苏清菲小时候在老宅生活时,便被老夫人抓着学规矩,学得叫苦不迭。
如今苏清月刚从乡下接回来,连句规矩话都不会说,到时候让老夫人看到她那粗鄙不堪、毫无礼数的模样,只怕会怒不可遏,将她重新赶回乡下去吧!
一想到这里,三人脸上都舒展开了些,似乎对苏清月的憋屈与不满,也随之淡了几分。
乡下来的贱丫头,能成什么气候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