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章 小晴

　

　看着死去的刀疤九，龙震天深思许久。

　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在北凌战役的虎国许将军。

　“大丈夫为国死已，倍感荣誉，你我皆是可伶之人，能死在你手中，这就是我生来的荣誉！”

　你我皆是可怜之人。

　多令人反思的一句话。

　如果不是这世道的无常，又怎么会有像他这么多的可怜之人，也许这句话就没有人会说。

　可世道就是世道，谁又能改变呢？

　“给我找南江最好的墓地，厚葬！”

　龙震天冷漠地走出厨房，两眼深沉，目光中带有几分歉意。

　人生在世多少会遇到一些值得尊重的人，既然遇见了就得倍加珍惜，珍惜你与他的每一秒，尽管他是你的对手。

　在赤风看来这就是龙震天，这就是他愿意伴随一生的人，北疆的“绝影”，华国唯一可以配得上“战神之王的人”，华国一代传奇，十万战神口中的龙主。

　“是！”赤风表情沉稳，庄重地应道。

　南江天海墓园。

　南江最大最豪华的墓园。

　刀疤九的尸体第一时间被火化，第一时间被送到这里。

　对于刀疤九，他值得这样的待遇，值得这样的尊重。

　入墓之时。

　龙震天的头低得很低很低。

　六年了，能再次遇见这样的对手他倍感荣幸。

　虽然没有百万军士鸣枪送行，但已足矣。

　“龙主，人已经找到了，叫小晴，南江春天福利院。”赤雁如实答复。

　“嗯。”

　龙震天扬起眉梢，表情镇定。

　“我亲自接她。”龙震天大手一抽，转身离开。

　南江春天福利院。

　隶属本市，高层牵头成立的大型救助中心，又称福利院，无论环境，设备，入职人员的素质以及能力，均属于顶尖水平。

　市内的很多老弱病残都选择到这里安稳度过后半生。

　在对缺失家庭关爱的少儿的未来养育方面，高层的下属机构已经做得相当完善。

　不过。

　孩子终究是孩子，懵懂无知。

　这方面做得再好，失去了家庭的关爱，多多少少会产生心理阴影。

　龙震天很难想象，一个五六岁的孩子，父母因异离去，面对着这个不是很完善的世界，该是怎样的一种惶恐和不安？

　“到了。”

　从摘星楼出发，经历了半个多小时的拥堵，龙震天终于抵达了本市的这家福利院。

　赤雁前去办理探望手续。

　他则站在门前，怔怔出神。

　他一时半会无法去与这个女孩进行表达。

　毕竟是他亲手杀死她的父亲。

　“弄好了，这边走。”

　赤雁快去快回，大概确定房间之后，这才带着龙震天，前去探望。

　不过，人并不在房间。

　正当赤雁四处寻找的时候，龙震天已经提前一步，看见了那个，蹲在门前树根下，背对院落，一动不动的小小身影。

　碎花衣，棉布鞋。

　一双羊角辫高高翘起。

　她背对院落，面朝树根，冻得发紫的右手，正在干燥的泥土地上随意摆动着。

　再远处，一群少儿成群结伴，嬉笑打闹。

　两两比对，让这道小小的身影，显得更加孤单。

　“龙主……”

　赤雁刚开口，便被龙震天伸手打断，“我过去看看，你办好领养手续，一会我就带走她。”

　赤雁犯难，领养手续倒是简单，就是担心这孩子不愿意跟龙主走，毕竟对孩子来说，他们只不过是闯入他们世界的陌生人。

　不过，龙震天已经走了过去。

　他拉直上衣，也不顾忌场合，就这么坐在树跟前的石阶上，然后小声询问道，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　“小晴。”

　奶声奶气的声音，传入耳畔。

　小女孩还是缩着脑袋，说完这两个字，下意识挪动步子，与龙震天保持了一定的距离。

　“小晴，这名字听起来很温柔。”

　龙震天露出灿烂的笑容。

　“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玩？”

　龙震天看了眼，远处的嬉闹身影，再次问道。

　小晴默默摇头，“他们不喜欢我。”

　“不过我不稀罕，我有它们作伴。”

　女孩说完，颇为骄傲得指了指手中的一只蚂蚱，并嘟哝着嘴，碎碎念念道，“小蚂蚱，快快飞，飞到天空找爸爸。”

　龙震天先是一怔，然后再摸摸小女孩的头道，“没事，叔叔也陪你。”

　“真的？”

　小女孩眼睛一亮，猛然抬头，旋即怔住，许久她才道，“叔叔，你长得真好看。”

　嘴巴倒是挺甜。

　龙震天，“……”

　“你也好看。”

　小晴咯咯两声，继续埋下脑袋。

　龙震天并没有提及领养她的计划，而是挪开步子，也学着她的样子，蹲在树跟前，静静陪伴。

　小晴既没主动离开，也没催促龙震天离开。

　两个人。

　一大一小。

　左右并肩。

　蹲在落叶纷飞的古木下。

　虚度时光。

　“我有个好兄弟，他脸上有块疤，人很好，又善良。”

　良久，龙震天主动开口了，有些话，必须说清，小晴能不能听懂，暂且不论。

　然而。

　小晴听到这个名字之后，身体明显一怔，僵硬的右手悬在半空，迟迟未曾落下。

　“我知道他。”

　漫长的时间过去，小晴才埋着小脑袋，声音哽塞道，“许久之前，他告诉过我，他叫什么。”

　本就不丰富的记忆中，那个男人的身影，于小小年纪的她而言，刻骨难忘。

　他带过自己吃过很多好吃的。

　也玩过旋转木马，大笨锤，海盗船，唱着咿呀咿呀的童谣。

　当然，最开心的是，坐在他的脖子上，左摇右摆，吓唬他不能放手。

　否则，会摔下去的。

　“小晴心里清楚，那个是爸爸，很喜欢他那特殊的脸庞。”

　“可惜，今天他没有来”

　一滴晶莹的泪珠，坠落脚前，染湿尘埃，女孩看起来很失落，她懵懂的看向远方。

　龙震天伸手揉了揉小晴的脑袋，安慰道，“他没办法再来看你了。”

　这一刻，她将脑袋埋得更深了。

　没有呜咽，没有抽泣。

　安安静静。

　可，这时候的她，才是最伤心，最难过的。

　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，每天重复着的最大愿望，就是希望某一天，那个喜欢朝自己露鬼脸的男人，可以突然出现。

　“他是不是到天上去了？”

　许久，小晴怯生生得询问龙震天。

　龙震天神情苦涩，虽残忍，但，还是如实道，“是的，你的爸爸在天上。”

　“你看！”龙震天指向不远处飘过的云彩。

　下一刻。

　小小少女猛得挪动身体，一把扑进了龙震天的怀里，嚎啕大哭。

　没有陌生，没有隔阂。

　自然而然。

　也许，在龙震天开口提及他父亲的时候，小晴便放下心中芥蒂，默认他为信任的人。

　龙震天怔了怔，轻轻理顺她的羊角辫，安慰道，“我答应过你爸爸，以后叔叔会照顾你。”

　“一会我们就回家。”

　小小脑袋蹭了蹭龙震天的掌心，嘟起嘴道，“爸爸离开后，小晴还有家吗？”

　龙震天和蔼地笑道，“叔叔的家，就是你的家，你若喜欢，想住多久住多久。”

　小小的她，并没有开口。

　呜咽很长一段时间，似乎累了。

　然后，就这么缩在龙震天的怀里睡着了。

　龙震天换了个让她睡得舒适的姿势，静静坐在树荫下，一言不发。

　阳光。

　绿荫。

　清风，徐徐而来。

　多少日子，她，都没有如此安稳得睡上一觉了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