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【纸人小婉】

张老爷子一边倒着姜汤一边笑着对我说：“的确是我告诉她的，而且，就连他母亲的事情也是我先发现的。”

说到这儿，老爷子叹了口气：“只可惜，我没那么大的本事，帮不了她们。”

　“所以你就让月茹来找我？”

　面对我的问话，张老爷子苦笑着点点头：“我认识的人里，也就你们陈家人有些本事，其他基本都是混饭吃的，本事有限。”

　我不置可否。

　自从解放后，先生这个行当就逐渐火了起来。

　以前的时候，出来混饭吃的都有真本事，硬桥硬马，走的是正宗路数。

　可随着相信鬼神的人越来越多，什么牛鬼蛇神都蹦了出来。

　他们这些人，有的只懂一点八卦易理，而有的甚至连卦象都看不懂就出来忽悠人。

　张老爷子口中说的，就是这种人。

　和他们比起来我还算好些，但也有限。

　所以我苦笑一声，有些无奈的说：“可我终究只是个风水先生，捉鬼这种事儿，还得是阴阳先生。”

　张老爷子摆摆手：“现在这年头，干我们这行的，哪会分的那么清楚，更何况，别人我也信不过不是。”

　他这话倒也在理儿，我也就没再多问。

　而是和张老爷子聊起了王家的事儿。

　聊了没一会儿，张老爷子便借故出去了一趟，等回来的时候，手里却拎了个纸人回来。

　我和六子看的纳闷儿。

这平白无故的，张老爷子拎个纸人回来做什么？

　不等我开口，六子已然率先问道：“老爷子，您这是做什么？”

　张老爷子神秘的一笑说：“给你们弄个帮手。”

　帮手？

　我和六子面面相觑。

　要说弄个活人，我还能够理解，可一个纸人能做什么？

　对于我们的疑惑，张老爷子并没有解释。

　而是自顾自的回屋拿来了笔墨，然后在纸人的两只眼睛上各点了一笔。

　做完这些之后，张老爷子又在纸人的耳边耳语了几句，这才满意的点点头。

　看着他一系列的举动，我和六子都有些愣神，不知道这张老爷子到底要做什么。

　可没等我们疑惑多久，诡异的一幕就发生了。

　那个被张老爷子拎回来的纸人，竟在我和六子的眼皮子底下活了过来！

　一开始，我还只是觉得有些异样，并没有发现纸人有什么不对，可随着时间的推移，纸人那苍白的皮肤竟渐渐有了血色！

　没一会儿的功夫，这个用纸糊成的纸人就变成了活生生的大姑娘！

　这姑娘一身火红的缎子棉袄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四处张望着，直到看见张老爷子，这才猛的对张老爷子作揖道：“小婉见过老爷子。”

　张老爷子笑着点点头，随即说道：“从现在开始，不管他们去哪，你都要跟着他们，听见了吗？”

　小婉连忙点头应是。

　见到这一幕，我和六子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！

　可随即我就感觉头皮一阵的发麻！

　我怎么也没想到，纸人在老爷子的手里，就这么活了过来！

　这让一直坚信无神论的我瞬间就产生了动摇。

　六子更是结结巴巴的问老爷子：“老，老爷子，这，这……”

　不等六子说完，张老爷子便笑着解释说：“这是点睛术，是我们纸扎行当里的一个小把戏而已，不值一提。”

　我一阵无语，纸人都让他给弄活了却说是小把戏。

　那我这个风水先生岂不连门槛都进不去？！

　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想法，张老爷子继续解释说：“你们别看它现在是个活人，等天一亮，它就会再次变成纸人。

　也正因如此，这种术法只能算是小把戏。”

　听完这话，六子也无语了。

　我则是苦笑着说：“在您眼里是小把戏，可在我们眼里，您都快赶上阎王了，说让谁活就让谁活。”

　然而，张老爷子却连连摆手道：“其实这法术也没你们想的那么神奇，我只不过将这院子里的游魂野鬼依附在纸人身上罢了。

　和你爷爷比起来，我可还差远呢。”

　听到张老爷子再次提起爷爷，我的眼睛瞬间一亮。

　我对于爷爷的印象，依旧停留在他老人家离开的时候。

　那会儿，他还是个不修边幅的糟老头子。

　在我眼里，爷爷除了会一点儿风水以外，甚至连地里的庄稼汉都有所不如。

　可在风四海和张老爷子的口中，爷爷似乎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人。

　这实在有些出乎我的预料。

　也正因如此，我更加迫切的想要了解更多关于爷爷的事情。

　可张老爷子却好像并不想继续说下去。

　话说到一半儿，张老爷子便一手锤着腰，一边向里屋走去。

　嘴里还自顾自的说着：“人老了，不中用喽，这天儿一黑就困的厉害，你们若是有什么事儿，就问这丫头吧。”

　说完这番话的时候，老爷子已经关上了里屋的大门，没一会儿屋里就响起了一阵鼾声。

　我和六子对视一眼，全都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无奈。

　这张老爷子就是个怪人，无论说话做事，都透着一股子诡异，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。

　不过对我来说，这并非什么稀罕事儿。

　毕竟做这一行的，没几个是正常人。

　如今他睡了也好，让一个老人和我们操劳奔波，我也是有些于心不忍。

　至于这纸人，我也是无力吐槽了。

　这院落本就够恐怖了，如今又多了一个活过来的纸人，更加让人感到心里一阵的发寒。

　为了避免尴尬，我和六子一个劲儿的喝着姜汤，希望能用姜汤赶走心中的寒意。

　虽说这姜汤并没能赶走心中的寒冷，但确实让我和六子暖和了不少。

　借着这股子暖意，我和六子也渐渐聊起天来。

　最先开口的是六子，他先是看了一眼身旁的纸人小婉，这才对我说：“我说小九，我怎么感觉这纸人，比雨茹的母亲还吓人！”

　我苦笑一声：“行了，不管怎么说，这也是张老爷子的一番好意，而且我相信，这纸人绝对不会伤害我们的。”

　话虽然这么说，可我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底气。

　纸人复活这种事儿，我也就在爷爷的笔记里见到过。

　上面说，这是纸扎匠这个行当里，一种不外传的秘术，只要给纸人画上眼睛，然后念诵一段咒语，就可以让纸人复活。

　不过这种本事，却并非所有的纸扎匠都会。

　因为没人知道纸人复活以后，到底是人是鬼。

　所以在纸扎行当里，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：在雇主没取货前，绝对不能为纸人画上眼睛！”

　以前我只觉得，这是爷爷道听途说来的故事。

　可当我看到张老爷子的诡异手段后我才明白，并不是爷爷记录有误，只是我见识太浅薄罢了。

　想到这里，我不禁重新打量起纸人小婉来。

　在我和六子聊天的空档，它并没做什么出格的事。

　甚至会在我和六子喝完姜汤以后，为我们重新倒满。

　也正是这个举动，让我放下了对它的戒心。

　我想尝试和她沟通，可一时间，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
　但这并没有难住我，我很快便把主意打到了六子身上，这小子常年泡妞，肯定知道怎么和别人沟通。

　一念至此，我一脸坏笑的看着六子说：“六子，要不你尝试着和她沟通沟通？不然你看我们这么干坐着，多尴尬啊。”

　对于我的建议，六子一开始还是一脸的戒备。

　不过很快，他便陷入了沉思，他显然觉得，我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。

　所以他喝了碗姜汤壮壮胆气，便对纸人小婉问道：“小婉姑娘，你生前应该是个大户人家吧。”

　我被六子这话问的一愣。

　实在想不明白，六子是怎么看出来小婉是大户人家的。

　六子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，小声对我说：“你看她的手，软若无骨，纤细白皙，还有她端茶递水时的优雅从容，这都不是一个寻常女子应该有的，所以我猜测，她生前十有八九是大户人家。”

　听到六子这番话，我再次打量了一番小婉。

　还别说，和六子描述的一模一样！

　这不禁让我对六子另眼相看。

　在我眼里，他一直都是个浪荡的公子哥，整日的纸醉金迷，除了泡女人，一无是处。

　如今看来，倒是我看走眼了。

　就在我想到这儿的时候，原本沉默不语的小婉，竟忽地开口道：“公子抬爱，小女子本是清末李商贾家的丫鬟，因被当家的少爷玷污了清白，小女子不敢苟活于世，便投井自杀。

　张老爷子感念我身世清苦，便将小女子带了回来。”

　说到最后，小婉的脸上明显划过了一抹忧伤。

　不过在谈到张老爷子的时候，脸上却充满了感激。

　这么一来，也就能解释小婉为什么对张老爷子如此恭敬。

　古人讲究的是知恩图报，不像现在的人，往往是嘴上说一套，背后做一套，让人防不胜防。

　只是这小婉的身世也太过可怜了，一旁的六子已经是泪眼婆娑，哭的跟个大姑娘似的。

　好半晌才擦了擦眼泪问我：“小九，这世上，是不是真的有鬼？如果有的话，他们是不是太可怜了……”

　我没有回答，因为就连我也不敢确定，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。

　如果没有，那眼前的小婉又算什么，王寡妇身上的又是什么？

　如果有，那我这几十年来的坚持，岂不成了一个笑话……

　想到这里，我一阵苦笑。

　因为我发现，如今的我，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无神论者了……

　最终，我只能对六子摇摇头，说了句我不知道，便默默抽起烟来。

　也就在这个时候，摆放在屋子墙角的古老钟摆，响起一阵不缓不慢的钟声。

　紧接着，原本寂静的门外，猛的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！

　“谁？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