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妈,你怎么样了?不行,我要送妈去医院——”叶家老二叶闻伸手去抱老母亲,可被老三叶正猛隔开。
“别胡闹了,咱离不开白莲湖半步。”叶正猛道。
“那怎么办,等死吗?”叶现光怒道。
啪——
这时,有人一巴掌拍老人后背,惊得老妇人更剧烈咳嗽。
“阿晖,你干什么打你奶奶,疯了吗?”
“你出去,出去!”
“阿晖,她是你奶奶,跪下——”
叶家三子又着急又心疼。
叶正猛想解释,可亲眼目睹儿子对亲妈动手,他也只能出声教训这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儿子。
少年左手执球,右手机械地摇摆着,目光直直地落在坑洼不平的泥土地,好像听不懂周遭的话一般。
“阿晖。”
叶正猛抬手欲教训儿子,却被老妇人枯槁的手拉住。
“别打,阿晖帮我拍了痰,你们几个只知道吵吵,想等我死了,替我收尸吗?”老妇人李怀素没好气道。
叶家三子忙道歉。
“好啦,都是一家人,共渡难关最要紧,别为了点小事伤了和气,也别意气用事,犯下难以饶恕的错,牵连后辈。”李怀素道。
几人纷纷垂了头。
下放到白莲湖生产队,他们想尽办法出工,抢着干活,不怕苦不怕累,可毕竟比不得长期从事生产的社员,被嫌弃,被辱骂,被批斗都不算什么,饶是这样也分不到什么粮食,十多天过去,连口米汤都喝不上。
眼瞅着老母亲又病了,再这么拖着熬着,什么样的光景都不用猜了。
“好啦,我还没死,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干什么,让小枫带孩子去附近摘点野菜,我背囊里还有一把黑面,煮一锅晚上吃。”她吩咐道。
三兄弟相顾无言,各自忙去了。
草棚里很快寂静了。
李怀素左右看了看,从裤口袋里摸出一枚野鸭蛋,偷偷塞到孙子手中,低声道:“你快吃,别被人看见。”
恰在这时,老三媳妇周在桦提着竹编篓子进屋,一眼看见儿子叶晖舟手中的蛋,忙奔上前抢了去。
“妈,你不能这么偏阿晖,他好不了啦……”
周在桦话音刚落,眼泪肆意地流。
“你闭嘴,把要说的话吞回去,我当什么也没听见。”李怀素威严呵斥道。
周在桦捂住嘴,默默流泪。
“吃吧,吃吧,我们家阿晖一定会好起来的,一定,奶奶相信你。”李怀素浑浊的眼睛满怀希望之光。
少年握着蛋,也不吃,只痴痴地盯着,浑身像木头似的一动不动。
这一幕看得两个女人心中黯然。
转眼,新知青队伍下乡一周有余。
队里干部开总结大会,在讨论过生产,下周工作安排等事项后,支书和会计等人提起这茬小青年。
“这一批知青口号喊得贼拉响亮,可下地干活就老实了。”
知青的工作很难安排。
大事干不了,小事儿又提不上手,除了能搞搞轻松的活儿,比如记工员,出纳,教书等等,别的事儿也只能凑个数。
尤其是这一批里竟然有五个女知青,除了程望渔,其她几个就跟金镶玉似的,只能看不能动。
“程望渔是个好苗子,勤奋能干,不怕吃苦,养猪也很在行,连常文都忍不住夸赞她,还不喜欢出风头。”会计忍不住道。
“是个踏实孩子。”支书点头。
“只是那个叫张北燕的,搞什么名堂,怎么总是往有阴凉的地方躲,恨不得钻人衣服底下了。”
副队长抱怨了一句,其他人眼神里满满的嫌弃。
提起这茬,陆骁寒忍不住打个冷噤。
“好啦好啦,打住,别再讨论了,有待进步组的队伍太庞大,咱继续努力,加把劲儿搞生产,迎接后面的双抢,争取打个漂亮仗。”他拉闸道。
总结小会结束后,一道身影走进来,汇报了草披子里的动向,也包括村里社员的思想动向。
“好,再接再厉。”
陆骁寒鼓励一句,就离开了扬谷道场。
只是他走到草垛子边时,就听到一声“嘤咛”的悦耳声音,理智提醒他莫转头,但身体还是极诚实。
然后,他就看见草垛里露着雪白双脚,敞开领口的……张北燕。
陆骁寒喉结耸动。
他眼神晦涩,闷头就走。
新来的五个女知青,要论漂亮,个顶个的,要论勾魂儿,张北燕是其中翘楚,连劳作时中场休息,她要来上一段腰鼓舞,妙曼的身姿摇曳得一众妇女捂住自家男人的眼。
也不知道怎么,血气方刚的大小伙,没一个敢正眼看张北燕的。
陆骁寒脸红脖子粗地回了住所。
他抓搪瓷缸,猛灌一大口冷水,才稍稍舒坦些。
“队长,那个……叶家老太太病得吐血,要去镇子看病,你这边能批条子吗?”队里的赤脚医生常三民问。
叶家?要去镇上?
陆骁寒蹙眉。
他可没这权限。
“队长,我在峡谷口发现了一个太岁,有两个头!”程望渔匆匆奔来,手中提着个白色的肉球。
“还真是太岁。”
常三民抱着肉球看了又看,发现上面遍布着细细的血管,像是活的一样,看着就令人叹为观止。
“在哪里发现的,快带我去!”陆骁寒急急道。
他三爷爷是老中医,阅览群书,生平见过一株太岁,被他奉为神药。
要能带一株回家……
程望渔没含糊,分分钟带两人赶往峡谷口,在一个深坑底下,还有个圆圆的坑洞,显然生于斯,长于斯。
陆骁寒震惊坏了,忙道:“那我四处找找,看能不能发现别的,哦,对了,这里离叶家近,他们常常进山摘野菜,你替我去问问,不介意吧?”
“没问题。”
程望渔大大方方的答应了。
她转身朝草披房走去。
进山前,她尚且还能忍耐,可当他近在咫尺又不能靠近,才让她感受到什么叫……心如刀割。
明明才几步路,可她仿佛用尽全部力气才抵达。
“妈,妈,你不能有事,我现在拼了,也要带妈去医院,啊啊啊——”
草披房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,还有一道道激烈又痛苦的低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