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景臣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,终日不见人影。
冷惠心心有余而力不足,急得陆暄嫣频频递来信件询问。
好在裴盛谦不知从哪寻了个戏子,这些日子欢喜得紧欢喜得紧,除了每日例行的喝药环节,平时也不多注意她。
迫于压力,冷惠心不得不一趟一趟地往裴景臣的院子跑。
“主子主子,那小丫头又来了。”卫风抱着剑,摘了颗葡萄塞进嘴里,“你说,她日日都来日日都来,每次绕着院子转几圈就走,是什么意思?”
裴景臣手中的笔微微一顿,大团的墨汁晕染开来。
“该查的人都排查完了吗?”裴景臣面无表情地将纸揉成一团,投入火盆,“若是活太少,我这儿倒还有些名单。”
卫风打了个寒战,瞬间收起了闲散。
他单膝跪地,握剑抱拳:“主子,属下这就去查。”
待他抬眼,屋内哪还有裴景臣的身影?
朱红的院门紧闭,冷惠心柳眉微蹙,眼尾下垂。
接连几日都吃闭门羹,她都快要吃腻了。
“这家伙到底忙什么呢?神神秘秘的。”她背着手,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,小声嘟囔道。
“不忙,你有何事?”
冷惠心呼吸一滞,全身汗毛倒竖。
“世子好。”她忙转过身,俯身行礼。
“不必。”裴景臣单手扶住她。
不知是不是错觉,冷惠心觉得,他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。
虽不知原因,但裴景臣不喜她行礼,那她照做便是。
几日不见,裴景臣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,右手中指处有淡淡的凹陷,一看便知是长时间执笔所引起的。
“你来寻我,可是有事?”
冷惠心回神,犹豫片刻:“奴婢有个不情之请。”
看出她的迟疑,裴景臣淡淡一笑:“但说无妨。”
想起卧榻的林氏,她咬咬牙:“奴婢家中上有一母,自数月前染病,咳嗽不断,体弱虚寒,全身上下,关节疼痛,偶尔还伴有发热。接连换了几个大夫,都不见好。”
“奴婢知世子在医术方面颇有造诣,还请世子指点一二。”
她双手交握,放在身前,几乎下意识要跪。
“我说过,见我,不必跪。”裴景臣皱着眉,沉声道。
这次,冷惠心实打实听出了他的不满。
“你且起来,半炷香后,在府门口碰面。”
裴景臣略微思索,情绪再度归于平静。
冷惠心心下暗喜,当即回房,给陆暄嫣传了信。
半炷香后,冷惠心准时等在府门口,与之碰头。
马车悠悠前行,冷惠心正襟危坐,小声道:“世子,我们这是要去哪?”
裴景臣倚着车厢闭目养神,语出惊人:“自然是要去往你家,面诊。”
冷惠心瞳孔微缩,额前细碎的刘海遮住了她的惊恐:“世子怎知……”
“你现在算半个裴家人,自然要做调查。”裴景臣戏谑,“不然,养出个吃里爬外的白眼狼怎么办?”
他不疾不徐,压迫感十足,听得冷惠心冷汗直流。
“哈哈,还是世子考虑得周道,难怪裴家近些年声名大噪。”她干笑两声,附和道。
“你这话里有话啊。”裴景臣不领情,“莫非,之前的裴家籍籍无名?”
“世子,奴婢不是那个意思。”冷惠心眉心一跳,绞尽脑汁找补道,“奴婢的意思是,有了世子您的英明领导,裴府宛若神助,一飞冲天……”
“再胡言乱语下去,裴府功高盖主,明日就得满门抄斩了。”裴景臣闭上眼,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。
冷惠心一把捂住嘴:“呸呸呸,瞧我这嘴。裴府定当百年延绵。”
车外逐渐嘈杂起来,吆喝声、叫卖声交织在一起。
冷惠心眼珠一转,故作惊慌状:“世子,奴婢方才想起,母亲前两日回了乡下养病,此刻不在家中。”
“哦?竟有此事?”虽是疑问,可裴景臣面无表情,似乎对她的说辞并不惊讶。
冷惠心直觉不对,可事已至此,只能硬着头皮点头。
“既如此,也不能让世子白跑一趟,倒不如去前面那医馆,世子帮着开个方子,抓几副药。”
冷惠心试探道。
她递了信给陆暄嫣,与其约好在医馆碰面。
算算时间,她也该到了。
“可。”
裴景臣的情绪并未起伏。
马车径直驶过路口,并未停留。
车帘飘摇,透过口子,绯红的身影一闪而过。
冷惠心着了急,可面上却不能显露。
“世子,走多了,我说的医馆在上个路口。”她迟疑着开口,轻声提醒道。
“嗯,我知道。”裴景臣从鼻腔挤出来几个字。
“这条路再往前走,是全京城顶好的药馆,比你所说的那家强得多。”
他坐直了身子,勾唇一笑:“不必担心,你母亲的病,我有办法。”
话已至此,冷惠心强笑着答谢,心神却飘向了前面路口的陆暄嫣。
马车停稳,裴景臣走在前,冷惠心紧跟其后。
趁着低头看草药的间隙,裴景臣招来卫风,耳语几句。
卫风神色古怪地朝她瞄了一眼。
冷惠心慌忙低头,躲过他的视线。
她注意到,卫风离开时,手里还攥着一张小小的纸条。
她垂下眼睑,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。
……
与中草堂隔着一条街,便是乌烟瘴气的花柳巷。
胭脂水粉的味道扑面而来,卫风抬手捂住口鼻,皱着眉咳嗽。
“小哥,进来玩啊。”
老鸨身姿摇曳,手里的帕子直往卫风怀里塞。
卫风哪见过这场面?
他双手交叉,护在胸前,低着头,铆足了劲儿往里冲。
待他完成任务出来时,早已沾了一身的脂粉,领口处隐隐有一瓣唇红。
“嗝”
裴盛谦打了个酒嗝,身形踉跄。
“小哥,下次再见。”打扮清凉的女子撑着他的胳膊,在他的面颊处落下一个吻。
裴盛谦在她胸前的白皙处抹了一把:“你这小妖精,惯会磨人。”
他一步三晃,朝着街道尽头走,手在怀中摸索着。
“咦,这是什么?”裴盛谦揉揉眼,尽力分辨着字迹。
“赴药堂门口见。”
他咧嘴一笑,将那纸放在鼻尖嗅了嗅:“嘿嘿,美人,我就知道,你按捺不住。”
目送他前往约定地点,巷子中浅浅的呼吸声也消失不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