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是药馆,倒不如说是中药集市。

不少药材的根部还带着泥,似乎是刚出土的。

跟着裴景臣走了一圈,冷惠心只觉小腿酸胀,心中暗暗叫苦。

“差不多了。”裴景臣瞥了一眼身后的小尾巴,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。

拎着一大包药材出门,微风拂过脸颊,冷惠心只觉新生。

卫风牵着马,一身狼狈,一脸苦相。

冷惠心谨记不该问的不多问,可还是好奇,禁不住多看几眼。

“你可好奇?”

裴景臣冷不丁开口。

“不好奇,不好奇。”

冷惠心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。

好奇害死猫,她还想多活几年呢。

裴景臣抬手指了指车帘:“等下,你就知道了。”

倏地,马车停下,冷惠心险些栽倒。

裴景臣眼疾手快,揪着她的衣领。

她红着脸从裴景臣的身上爬起。

车帘外,隐隐有争吵声。

冷惠心凭着本能竖起耳朵。

“你个登徒子!上来就非礼我。”

“分明是约我在先。”

似乎是一男一女,这声音还有些熟悉。

片刻后,她坐在原地,浑身僵硬,全身的血液仿佛倒流回大脑。

是陆暄嫣和裴盛谦!

她知晓,今日裴盛谦去喝了花酒,才敢如此大胆行事。

若外面那人是裴盛谦,卫风身上的痕迹倒也说得通了。

马车停在这里,他是故意在。

须臾,冷惠心脑海中闪过数千个念头。

她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对面的男人,张口欲言。

“聒噪,走吧。”

裴景臣敲敲车厢,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
“世子,奴婢……”冷惠心绞着衣袖,心里七上八下。

裴景臣抬手,冷惠心噤了声,一双眼睛如小鹿一般,湿漉漉地瞧着他。

“我知你有苦衷,可你今日浪费了我不少时间,耽误了我的进度。”

他不疾不徐,无形中施以威压。

“我的损失,你如何赔偿?”

冷惠心顺着他的引导,嗫嚅道:“如若世子需要,奴婢听候差遣。”

“没想到你还是个爽快人,既如此,那本世子就勉为其难地带你查案。”

裴景臣面无表情,可上扬的眼角却昭示着他的心情。

这话,冷惠心越听越不对劲。

明知是坑,可她不得不跳。

马车入府,裴景臣索性跟着她一道回了院子。

“识字吗?”

冷惠心歪头:“在陆府时,跟着二小姐学过一些。”

“会算术吗?”

冷惠心抿了抿嘴角:“跟着二小姐学过一些。”

裴景臣忽地笑了,宛若阳光照在雪山山头。

“喏,那些册子,你算一下,有不对的就记录下来。整理完之后,一并给我。”

看着卫风搬来的册子,将近半人高,冷惠心吞了吞口水。

裴景臣做上首,她紧挨着他坐在左手边。

这些册子并非普通的册子,而是近年来,各个官员、府衙的账簿。

冷惠心的冷汗打湿了后背。

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子,怎么够格去接触此等国家机密?

她几度向裴景臣投去求助的目光,后者只是端看着手中的文件,视若无睹。

无奈,冷惠心深吸口气,硬着头皮翻开了第一册。

这第一本账簿,赫然是陆家!

她垂着头,浓密的睫毛盖住眸中的震惊。

她本就是陆家的丫鬟,而京城宦官众多,怎可能随手一翻便是陆家?

其中定然有猫腻!

冷惠心稳下心神,翻开账簿的第二页。

她提起毛笔,伸如墨砚,黑色的墨汁浸染。

她将宣纸铺平,一手拨弄算盘,一手誊抄数据。

账簿一页又一页,玉手翻飞,冷惠心却惊出了一头冷汗。

这账,明面上看不出大问题,细算之下,收入与支出相差甚多!

“陆大人真是粗心,怎的记错了这么些账。”

裴景臣伸过头来,貌似惊讶,实则试探。

冷惠心手上活计不停,连眼神都未曾改变。

“老爷确实挺忙,小姐小时候喜欢黏着老爷,老爷只得等到夜深人静时,才有时间处理这些。”

裴景臣眼眸微动:“近几年,陆府的吃穿用度,可与往年有异?”

“扑哧,”冷惠心抿嘴一笑,面露无奈:“世子,我只是二小姐身边一个丫鬟,连贴身丫鬟都不算,怎么会知道主子那些事情?”

她的回答滴水不漏。

裴景臣若有所思,正欲开口,却被一道女声打断。

“冷惠心,你个贱蹄子,你给本小姐滚出来!”

闻声,冷惠心暗道不好,手中的珠子拨差了一位。

怕什么来什么。

“砰”的一声,屋门被踹开,陆暄嫣逆着光影,站在门口。

“你个小浪皮子,竟敢给我送假情报,还敢让裴盛谦那个登……”

陆暄嫣大跨步进来,看见上首坐着的人,瞬间收了声。

她面颊一红,忙背过身去,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。

刚刚在街口,裴盛谦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,手到处游走。

陆暄嫣惊声尖叫,奋力挣扎。

偏生这浪荡子吃就吃大了,怎么也认不出她。

得亏一旁的行人一盆冷水兜头泼下,木盆顺手扣在他的脑袋上。

裴盛谦一翻眼,竟瘫在地上。

医馆里的药童将其拖进屋内,说是急火攻心,并无大碍。

只可惜她一上午精挑细选的衣裙与胭脂,全都打了水漂。

在如此狼狈的境地遇到意中人,陆暄嫣都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。

裴景臣眼中含笑,扫了一眼旁边的“鹌鹑”。

冷惠心微微闭眼,缩着脖子后退,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
“景臣哥哥,你怎地在这里?”

陆暄嫣虚虚地拢着胸口,湿透了的衣裙紧紧地贴在身上,勾勒出玲珑身段。

“我递了好多次拜帖,你怎的都没动静?”她微微嘟着嘴,尽显娇憨,紧挨着裴景臣落座。

裴景臣呼吸一滞,顺势坐在冷惠心身旁。

“近日公务缠身,不方便接待外客。”

他别过脸,一双眼睛紧盯着账簿。

“陆小姐,母亲在客房为你准备了新的衣裙。天气转凉,切记更衣。”

陆暄嫣抿着嘴角,眼中闪过一丝不忿:“景臣哥哥,既然公务缠身,又为何要找一个小小的婢子帮忙?”

她瞟了一眼桌上的册子,“我自幼学算术,也可以帮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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