桦树林里的鸟儿终于开始啾啾的叫了。
这意味着再过一两个小时,太阳就会从雪山的另一边慢慢升起。
我摘掉厚厚的羊毛手套,把手放在嘴边哈着气,希望已经冻得麻木的手指能够暖和一点儿。
脚边是一大捆绑扎得挺难看的枯树枝,这是我从天刚蒙蒙亮就开始工作的成果。
冬天的脚步已经近了,天气越发的寒冷。
风不断从雪山上裹着寒气吹过树林,时不时的会飘下些零星的雪粒。我不得不从早到晚像只仓鼠一样忙碌,希望能在大雪封门之前收集到足够渡过整个严冬的燃料。
我家的农场被一片一望无际的桦树林包围着,只有一条容得下一辆车出入的小路与外界相连。
不过,昨天我去查看的时候发现,这条窄窄的小路早被生命力无比旺盛的白桦树完全占领,如果不是父亲立在路口的信箱,简直都找不到有路存在的痕迹了。
密密层层的树林里,黑暗就像浓稠的有着实质形体的怪物。
不论阳光有多强烈,也完全照不进这片幽深的林子。
厚厚的,经年累积的落叶安静的在地面上腐烂,到处弥漫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。我从没想过到穿过这片树林到外面的世界去。
我不习惯和陌生人打交倒,甚至听到他们的声音就会吓得心脏狂跳不止。
好在农场边缘的林木依然十分茂盛,每天一大早,我就在这周围捡拾掉落的枝丫。这地方仿佛有几百年都没人打理了,地上厚厚的树枝足够我忙碌十几天的。
而且,就在前两天,我还在这里捡到了一只松鼠和一头看上去惊惶失措的小母鹿,这两个小东西,让我结束了自说自话的独身生活。
太阳已经从高高的树顶跳了出来,白茫茫的日光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,刺眼的光线透过桦树光秃秃的枝丫,让我有点头晕目眩。
今天应该是我醒来的第八天,也许是第九天了吧,谁记得?!
从地下室那个冷得刺骨的机器里爬出来的时候,我几乎觉得自己像个已经死掉了上百年的尸体,浑身僵硬,不停的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,如果生命真的要以这种方式延续下去的话,我倒宁愿自己的病情加速恶化,立即死掉算了!
我趴在冰凉的地上,干呕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时候,大脑才开始对四肢行使指挥权。我几乎费尽了全部的力气,才把自己弄到床上,裹着厚厚的棉被,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一天,才真正地清醒过来。
床头的电子时钟显示着很搞笑的时间:2303年11月24日16:23
这一觉居然睡了146年?!
我有点好笑地用力拍拍时钟,这估计又是父亲的恶作剧!!
这个长不大的超龄儿童,总喜欢在无聊的时候做些无聊的事!
不过,很快我就发现父亲不见了!
农场的一切都和他在的时候一样,地下室老旧的电脑,太阳能发电机,满柜子纸质的古老书籍以及他做试验用的那些瓶瓶罐罐,甚至连储藏室里的粮食都完全没有取用过的痕迹。
只有他不见了,像突然有急事离开,连桌子上的茶杯里,都还残留着干涸的茶渍……
当我从最初的惊慌中解脱出来之后,并没有打算离开农场去寻找父亲的下落,他的离开一定有自己的原因!
也许某天早上,他就会悠闲地出现在门口的摇椅上,微笑着向我打招呼吧。
而且,我也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多么来之不易。
为了让我活下来,父亲放弃了他一生的事业,从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医学研究院请辞,在这片人迹罕至的雪山下面买了这个小小的农场,一边像普通农夫一样在田间工作,一边为了让我活下去而绞尽脑汁。
如今,父亲把所有的生活必须品都留下来,让我能独立生存下去,我更没有理由随便浪费自己的生命!
我家的农场边缘有一个小小的湖泊,是由雪山半山腰那个巨大的融雪水库引下的雪水,由于湖面波光如镜,所以父亲为这个无名的小湖起了个好听的名字------镜湖。
我们的家就建在镜湖边的一小片空地上,两层青砖筑成的楼房,有六个房间和一个巨大的地下室。
一楼宽敞的客厅里铺着柔软的灰色羊毛地毯。我常常在阳光充足的下午趴在上面看书看得昏昏欲睡。
二楼是我和父亲的起居室。当然,他几乎从来没有自己的房间里睡过觉,他除了在田里干农活,其他的时间完全是在地下室里那个设施完备的试验室里度过的。
以至于我经常有种奇怪的错觉,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。
现在,这个错觉……似乎变成了现实!
农场荒芜的土地上,只有我自己站在树林边缘,天空甚至连只飞鸟的影子都看不到。
太阳越升越高,光线在枯黄的草皮上投射出或明或暗的光斑,树林里的黑暗越发阴森可怕,一股寒意突然从我的脊背升起……
黑暗里,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,半人高的灌木林叶在沙沙作响。
“谁?!”我的声音又干又哑,颤抖的像狂风里的树叶:“谁在那里?!”
回应我的只有桦树林里尖锐的风声……
我抓起地上的镰刀,小心翼翼地拨开面前那蓬冬天也不会落叶的灌木。
憔悴的黑绿色叶子下面,有一团黑影一动不动地蜷缩着。
是熊么?
我想起父亲在家的时候,有一年深秋,确实有一只快要进入冬眠的黑熊闯进了我们的农场,想找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。
我深深吸了口气,把心放回了原地。
父亲常说我天生有种能使动物安静下来的能力,如果那团黑影真的是只快要饿死的熊,我倒不介意马廊里再多一张吃饭的嘴巴。
我轻轻俯下身体,用手把灌木乱七八糟的枝丫拨开一个缺口,想看看那团黑影的真实样貌……
一支苍白冰冷的手突然从缺口里伸出来,像条恶毒的蛇,紧紧缠上我的手腕。
长长的狰狞的伤痕,从那支手的手背上延伸向手臂,几乎把手掌纵切成两半。
同时,黑暗里,突然亮起了一双褐红色的眼睛,像两团燃烧殆尽的炭火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