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根本没有回头的勇气,只能加快脚步。
身后的毯子似乎变得有上千斤,汗水混合着融化的雪水随着头发滑下我的脖子,像一条条寒冷的毒蛇爬进衣领。
不远处淡淡的黄色光晕,是我房间灯光的轮廓。
可我抬眼望去,却模糊地看到几个人影,摇晃着向我走过来,同时,大风卷着雪花以及腥臭的味道直钻进我的鼻腔。
我迟疑地停下脚步。镜湖方圆十多公里没有人烟,这些……是什么人?!
那些人影动作非常快,像野兽似的几个纵跃就跳到我的面前,一阵更加浓重的恶臭熏得我睁不开眼睛,只感觉有人重重地抓住了我的肩膀,同时左边的脸颊上贴了些粘粘腻腻的东西。
“嗬嗬……”耳边传来野兽似的嘶叫。
我偏了下头,勉强看清了肩膀边的东西。
那是一张完全破烂的脸!半个脑袋已经不见了,红白色的脑浆已经冻成了半透明状,垂挂出颅腔。只有两只眼睛还是完整的,但是全部都充斥着暗红的血丝,一眼看上去,就像两团封在冰块里面的烂肉。
“呜!”过度的惊吓让我已经忘记了尖叫,脚下一滑直直向后摔去,堪堪躲开了那张凑过来的破碎的脸。
要死了!!
向后摔倒的一瞬间,我的余光看到四周迷朦的雪雾中,还有几个姿势怪异的人影向这里围了过来。
这些明显不是人类,破败的身体和扭曲的四肢,就像……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。
我的身体重重地撞在雪地上,失去了知觉!
“嗒嗒……”一阵轻微的脚步,把我从昏睡中惊醒。
映入眼帘的是无比熟悉的屋顶,全木的天花板上面吊着几只肥肥的鸽子吊灯,正在发出暖暖的黄色光晕。
父亲曾经嘲笑过说我居然在卧室里挂了一窝小母鸡。
我有一瞬间的恍惚,难道之前的一切都是我无聊时做的梦么?!
火红的眼瞳、苍白的脸、黑色的乱发……还有那些腐烂的,却行动如风的尸体……难道都是我独自生活太久,幻想出来的梦境?!
揭开绒被下床,赤着脚踏在实木地板上,微凉的触感让我的脑子清醒了一些。
“嗒嗒嗒……”之前惊醒我的那种声音,就在门外徘徊,像是有个瘦小的人拖着脚踢踢踏踏的在木地板上走动。
我的脑中立刻浮现出那些糜烂的人脸。
我咬了咬嘴唇,随手抓起门边的高尔夫球杆。这是父亲唯一不舍得丢掉的玩具。
据说这套超轻的球杆足足花了他两年的薪水。如果被他知道我竟然用他心爱的宝贝做这种粗鲁的事儿,肯定会气得敲我的脑袋。
我把门拉开一条小缝,悄悄探出头。
长长的走廊上亮着灯,并发现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。我蹑手蹑脚地向楼梯走过去,赤脚在地板上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“嗒嗒”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背后,我急忙想转身去看,却没想到那枝长长的球杆却拦在我的左腿上。
我一下子失去平衡向楼梯下跌去!
“完了!”我心里尖叫着,这木质的楼梯全都是用结实的桦树板钉起来的,我如果直直的这样滚下去一定会跌断脖子!!
可是,预期的巨痛并没有传来。我跌进了一个冰冷的臂弯里。
那双恶梦一样的火红眼瞳,离我的脸不足十公分!!
“你……你、你……”我的心脏狂跳着,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两手抓着他胸前又脏又破的衣领,想推开他。
“去找些针线。”他狭长的眼微垂,毫无情绪地看了我一眼,随手把我放在台阶上。
“啊?!”我惊惶失措地立刻向后退,想离这个看上去危险极了的男人远一些。
可是我忘记了自己站在窄窄的楼梯上,直接再一次绊到台阶,向后摔去。
“唉……”他叹了口气,伸手再次捞起我抱在怀里,“你房间里有么?!”他的声音疲惫而沙哑,像野兽受伤之后的低声呜咽。不等我回应,他就抱着我上楼,距离地面的高度让我不由自主地再度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。
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青草的味道。
他单手推开我房门的时候,我能感觉到他的脚步有些踉跄,受了那么重的伤,还能抱着我走动,已经是个奇迹了!
把我放在地上之后,他自己却直接瘫坐在床边的地毯上。
我后退扶住桌子,让心里安定了些,这才敢认真地打量他一下。
屋里温暖的空气使得他头的身上的积雪已经融化了,水珠延着他的头发滑下衣领,破烂不堪的皮衣已经被他脱掉。卫衣上那些可怕的裂口里面全都是长长短短的伤痕,那些伤痕没有血流出,外翻的肌肉显出一种死亡的灰白色。
一瞬间,我甚至感觉他的血是不是早已经流光了!
我深深吸了口气,尽量让自己的手不再发抖。拉开桌旁的抽屉,找出父亲留下的急救包。
但是,寻找针线却花了我很长时间,我根本不能确定家里有没有这种东西,因为在记忆里,我和父亲从来没有缝过任何东西!
最后,终于在一个角橱抽屉的角落里找到一个小小的,装着一把剪刀、几枚针以及一团深蓝色线球的小包。
我小心翼翼地剪开他的卫衣,用条干净毛巾沾上医用酒精把伤口上的泥土和草末清理干净。
那条令我害怕的巨大伤口更加清晰地呈现在眼前,从他的右肋直直地延伸到了腹部,我拿着整整一卷创伤绷带却无从下手……那伤口实在深得无法处理!
就在我踟蹰的时候,他猛然伸出手揽住我的腰,把我狠狠地箍在胸前,冰冷的嘴唇贴在我的耳边。
“走……!!小雨,离开这里!!”他微闭着眼睛,喃喃地说着,很明显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。
我手里的绷带掉在地上,又撞翻了急救包,发出一连串嘈杂的声音。
虽然被他紧紧搂着,我却忘了挣扎,脑子里全都是他的低喃。
蒙时雨,是我的名字,可是会亲昵地叫我“小雨”的,只有一个人!
“你,你究竟是谁?!”我用力把手撑在他胸前,让自己离他远一些,冷汗从我的额上滚落,在鼻尖处凝结成水滴,跌落在他的脸上。
他终于被我吵醒了,那双火红的瞳孔终于聚焦在我的脸上。
而我像只被蛇盯上的青蛙,连呼吸都快要断掉了!
他突然笑了一下,眼光随着我鼻尖上的水滴垂落。
“我的伤口需要处理。”